【山组】The road not taken-06
樱井翔曾经以为在老家这个小镇上，什么都是慢悠悠的，时光不急不缓，在廊下喝一杯茶还要再在屋檐上懒洋洋地打个呼哨才算是一天过去。但等他意识到时却发现已经回来一个多月了。
相机里的照片撑满了两个内存卡，准备的资料和复印件也满满一摞，筹备的企划案写了改，改了写，若干个不眠夜后终于成型，起码让他觉得还算拿得出手。
接下来，就是和各方接触了。但这一步，说好走，也好走，以前实习中积累下来的、在学校里发展出的人脉，都没有断了联系。但......樱井叹口气，连他都有些心虚，看了看电脑里的企划案，翔实的数据、一环扣一环的论述，这些都不错，如果仅作为一个学生作业来看的话。而如果真要靠这个获得投资，仍然艰难，多多少少要打打人情牌。
为了自己想要的，就要付出一些代价，弯一弯腰，低一低头，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他不是小孩子了，这道理，他懂。
但是...他捏了捏拳头，除非是实在熬不住，他倒还是想走一走那条难走的路。
毕竟，他还年轻不是吗，有的是机会和时间。
樱井踱到走廊上，脚下的木条地板微微翘起，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好像，很久没有看见他了。
自从上次......上次那人病中奇奇怪怪的一句道歉。
虽然没什么交集，旅馆这阵子也没有什么需要修缮的，但镇子就这么大，一直遇不见，也有点奇怪。
过了几天，旅馆又有拉门断裂朽化和地板翘起，母亲美惠子让他去请大野择日来修缮。
“自从上次O酱病好倒是一直没见到了。”母亲絮絮叨叨的，樱井临走时又让他带上自家做的一些点心，“相叶和O酱应该都喜欢的。快去快回，马上该吃饭了，他们要是还没吃，就让他们也一起来吃。”
到了相叶家门前，刚按门铃，相叶就从街角走来，“啊！樱井学长！”
手里拎着什么，看到樱井就笑着举起来了，“刚出锅的炸鸡，一起来吧！”
本来打算说一声就走的，无奈后辈过于热情，等他坐在客厅吃完两块炸鸡和母亲让带来的点心一块才想起来意。
“啊那个...我今天来是找大野君的。”樱井擦擦手。
说完后樱井觉得连屋子里的空气都凝滞了，后辈的笑还挂在脸上，只是笑意却像雨天玻璃上的雾，一擦就没了。
过了一小会儿后辈才想起遮掩，“噢噢找O酱，樱井君找O酱有什么事？”
其实樱井可以直接说的，但怎么说，后辈仿佛大野经纪人一样的姿态，总让他有点不舒服，像是，像是小时候掌心里长出一颗小疙瘩，不痛不痒，但他总忍不住要抠一抠，即使冒着被父母责备的风险。
“......没什么事，只是最近没看见他，想找他喝一杯。”其实他和大野哪有这种喝一杯的交情。撒这种谎到底意义何在，樱井也搞不懂。
这下玻璃上连雾都没有了，相叶放下炸鸡，喝了口水，低下头，过了会儿，等抬起头，又是笑嘻嘻的，眼里水润闪亮，语气轻快自然，“等O酱回来我会告诉他，他应该会开心的。”
回来？“他去了哪里？”
“他最近都跟着田中船长去海钓，每天凌晨出发，晚上才会回来。”
“是吗......不然我电话联系他？他手机号码是多少？”
相叶摇头，“O酱没有手机。”
“没有手机？那他平时怎么和家人联系？他是从东京来的吧？”樱井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座机的踪影。
相叶语气有些慌乱，“他很少和家里联系，再说我、我有手机，他有时候会用我的手机。”
“哦。”樱井虽然好奇，却也不再往下问了。也许有什么苦衷，再问就不礼貌了。况且，如果想知道，也不急于一时。
他拍怕膝盖，抽了张纸，小心地把桌面上自己这边刚刚吃点心掉下来的细屑给捻起，然后扔进垃圾桶。
相叶歪头咬着炸鸡，嘴里含着东西还惊叹着，“学长真是个整洁的人——”
樱井站起身，想起自己房间如今杂乱的程度，并不敢接下这顶高帽，“只是在这方面比较注意罢了。我先走了，坐着别送了，等大野回来告诉他一声就好。”
“就说——，就说我想找他喝一杯。”
樱井回去和母亲说了大野最近忙于海钓，可能要过阵子才能来修，为了避免影响旅馆日常使用，还是请别的木工最好。
美惠子却轻轻地叹了口气，摇头，“这些活儿如今只有大野能干，镇上的老木工已经干不动了，有一两个徒弟，也不擅长这些活儿，以前请过，效果不是很好。索性等一等吧，那几个房间就先暂停使用。”
他应声好，心底对大野倒微微有了些敬意，不论什么时代，有一技之长且能让人觉得非他不可的男人，总值得高看一分。
在初夏晴好的阳光里，樱井眯了眯眼。
又过了几日，松本二宫他们喊他去喝一杯，黄色潜水艇，这是松本的姐姐和姐夫开的小酒吧，镇子太小，能喝上一杯的地方，除了居酒屋，就是这里了。
樱井才踏进去，松本二宫两人已经开喝了，老板娘松本丽子——啊如今该叫小泉丽子了，看见他进来，飞了个眼刀子，“啊呀，回来了一个多月，今天才有空过来？”
樱井立刻求饶，“最近都在忙。”
丽子没有多说，笑嘻嘻地斟了杯烈酒，手上一用力，酒杯就顺着吧台滑到樱井身前，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我请你的。”
这遭是少不了的，松本二宫两人笑嘻嘻地围着已经连喝了三杯烈酒的樱井，还不住地起哄让姐姐再多来几轮，樱井捏住酒杯，眼神诚恳，“真的喝不了啦。”
丽子这才放下酒瓶，刚想聊天，就来了几个客人。“今天就先放过小翔，你们几个小鬼先去聊吧。”
樱井一屁股瘫在卡座上，“丽子姐还真是——没变啊。”
松本和二宫两人就不怀好意地笑，显然刚刚的龙门阵有二人推波助澜的效果。
“没回来参加我姐的婚礼，罚你三杯只是这一个多月的利息，离还清还早着呢。”松本坏笑。
樱井一脸我什么都没听见的表情，二宫举起啤酒杯，三人碰了碰杯。
一口啤酒下去，三人的嘴唇上都多了一圈白沫，都指着对方笑成一团。
“说起来，我们还真没这样喝过酒。”松本用大拇指抹去啤酒沫，语气突然沉静了下来。
樱井放下啤酒杯，杯沿上的水珠落在纸质杯垫上，像一滴迟到的眼泪，他没有说话。
大一那年回来，这两人高中还没毕业，而他也没成年。
新年的时候，家人聚在一起，父亲会问他要不要喝一杯，他拒绝，简直无趣得让人讨厌。
其实喝一杯又如何呢，只有家人在的场合，他这个当儿子的，竟然都没能陪父亲喝上一杯，说些男人之间的话。
他有点伤感。这伤感来得太过缓慢，却汹涌非常。他几乎快忍不住眼泪了，只能低着头，手在啤酒杯上打着转。
“The long and winding road——”酒吧里突然响起了音乐声。
是松本和他姐姐都喜欢的披头士。
酒吧又有人进来，借着歪头看来人的片刻，樱井不落痕迹地擦去了眼角的泪。
是大野和相叶。
松本抬手，“这里这里！”
相叶动作夸张地挥手，然后拽着大野走过来。
卡座其实是四人座，相叶坐到对面，和二宫松本两人挤成一排。二宫尖着嗓子埋怨，三人嘻嘻哈哈的。
这边却只有沉默。
樱井往里坐了坐，给大野腾了点位置。
却还是觉得挤，他低头，两人之间距离其实颇为宽裕。但也许是酒吧空气温度太高，他觉得有点热。
对方自从落座后就没说过话，也没转头看一看他。
但不知为何，他反而安心。
“Anyway you'll never know the many ways I've tried, but still they lead me back to the long and winding road.”
合着音乐，松本屈指轻扣桌子，一下下地打着节拍，嘴里也哼着。
相叶好奇地问：“歌词什么意思？”
松本耐心翻译着，一句一句，嗓音低沉，加上因为热爱，也益发有情绪，“通向你门前的那条长而曲折的路，它永远都不会消失......我一直看着那条路，直到它引我来到这里，来到你的门前 ......即使你永远不会知晓我尝试走过的许多路， 但是它们仍旧把我带回那条长而曲折的路......不要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等待，带我去你的门前......”
在这低沉声音里，音乐太好，灯光太暗，樱井安心地打量着身边人的侧脸。
好像...晒黑了一点。冒了个痘，才露头。耳朵上的绒毛在昏黄灯光照射下更显得可爱，触感...一定不错。
捏着啤酒杯的手细长，骨节分明，在光影下实在是好看得很。
一直垂着眼听松本的翻译，看不出什么表情。
说不清哪里有变化，但樱井觉得这个人，和上次那个病中说胡话的大野，或是淋了雨后的他，有了点不同。
松本翻译完，一时没人说话，樱井稍微转回头，“翻译得真不错。”
松本就笑着说谢谢樱井老师夸奖。
说着话，樱井视线里还留意着大野的反应，对方却像被定住了身，没有动作，也没有表情。
他看向那人捏着啤酒杯的手，不知道用了多大力气，骨节处都发白。
二宫他们三人没注意，话题变成了棒球。
只有樱井看到那人的手终于慢慢松开，像被解除了魔法恢复自由的童话人物一样，眨了眨眼，又轻轻地赞叹，自言自语一般，“真美啊这首歌。”然后嘴角升起了一朵笑。
樱井从没看过那样的笑容。像终年的雨停下了，天空放晴，满天都是彩虹。他知道这个比喻很可笑，可那瞬间，他真的是这样的感觉。
那三人聊得兴高采烈，根本没留心对面的动静。
而那个笑容，樱井后来回想，也许只有自己一个人看到了。
他看着那个笑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很是恍了会儿神。
幸好看到的只有半边的侧脸。
明明看到的只有半边的侧脸。
可惜看到的只有半边的侧脸。
樱井无法解释，也无法形容大野那一个微笑的时间里他在想什么。
也许什么都没想，也许想得太多，他觉得轻飘飘的。
像是，喝醉了。
*****
Have a nice weekend呀><
哈哈说要攒到五章发的不过忍不住啦想看回复嘛